追寻生命流转的踪迹(10)

        一切万法，本质上是空的。

        这一点，一般人很难理解，因为我们的头脑太执著了，我们认为很多东西都是实体的，“那棵树不就是一棵树吗？不就在那里吗？”

        中国有句俗语，叫作“只见树木，不见森林”，其实这句话倒比较符合事情的本质。这片树林在这里，我们叫它“一片森林”。远远地看见有一片树林，“啊，一片森林！”但是，这片森林到底是什么东西呢？它是一个集合概念，是很多树叠加在一起，我们笼统地说“那叫森林”。但是，到底哪一个才是森林？你把任何一棵树拿出来，都不叫森林，一棵树能叫森林吗？但是，你把所有树都拿掉之后，又没有森林。每一棵树当中都没有森林，既然如此，一百棵树、一千棵树加在一起，也没有森林。就像一千只鸡，每一只鸡都没有蛋，把一千只鸡放在一起，还是没有蛋。但是，把这一千棵树、一万棵树放在一起的时候，我们就说“哦，有这片森林了”。

        其实，“森林”是一个假象，是我们给它冠了一个名称。所以，佛法说一切是假名，没有实体。你拿不出一个叫作“森林” 的具体实体，森林是由一棵棵树组成的，同时要有人来观察它， 给它命名。蚂蚁就没有这种概念，它就在里面玩儿，什么森林不森林的，它没有这种概念，只有人才有“森林”的概念。

        有人说“好，森林没有，是空的，树总有吧？”树也是缘起， 有树干，有树叶，有树枝，所有的缘起集合到一起，然后我们给它命名，叫作“树”。这样不断分析下来，一切都是缘起。

        缘起的特点，就是没有实体，这也需要了解。没有实体，就是没有一个实在的本体存在，它最终的本质是空性的，所以叫 “缘起性空”。那为什么有这个东西存在？这是一种外相的存在，相上有这张桌子，但桌子的实体是没有的。有人说“那木板是实体”，木板也不是实体，以科学家来看，都是分子和原子。

        原子里面有什么？原子核。原子核是什么构成的？质子和中子，还可以不断分析下去。这在佛教当中叫“邻虚”，就是说万法最终是空性的；用现在的科学概念来说，可能叫“能量、能量场”之类的。

        以大乘佛法来说，“实体”就是我们的真如佛性，或者叫作 “万法的实相”。“实相无相无不相”，如果看一些佛教的著作， 就知道实相没有固定的相状，但是可以显现一切相、一切万法。

        打个比喻，就像海里的水，水会形成波浪，其实水本身并没有高低的形状，但是千波万浪都是水形成的。水就是体，高矮的波浪就是相，一切的波浪，本身一定要有水的存在，才能展现出波浪，这是波和水的关系。我们所见的一切万物，比如桌子、板凳，所有的人物、现象，都像“波”的存在，它们的本质就像 “水”，但是我们看不见这些，我们把波当作真的，其实是假的。

        “不论佛出不出世，此缘起法都是支配一切宇宙人生的原理”，佛陀是非常理性的，佛法非常理性。如果是外道，就会说“这个世界是神造的，如果没有神，就没有这个世界”。佛不这样说，佛说“佛出世不出世，万物都是缘起的”。

        什么叫“佛出世不出世”？就是不论有没有佛到世间示现成佛，告诉大家佛法的道理。或者说，我们现在还在释迦牟尼佛的教法当中，距离释迦佛两千多年了，如果再过一万年，佛法在世间就灭了，那时候大家都没有佛法可以听闻了，没有佛法的时候，难道就能离开缘起法则吗？不能。整个宇宙的运行还是缘起的法则，只是有的人认识到了，有的人认识不到而已。

        你能认识到缘起法，彻底究竟地了解，你就成了佛。成佛之后讲法，讲什么呢？就是把佛证悟的缘起法则告诉众生，这就是佛法。告诉众生的目的是什么呢？目的是让大家了解缘起性空的原理之后，能够解脱业力轮回，这就是佛说法度众生。

        解脱轮回有两种方法，一种是圣道门，一种是净土门。圣道门是靠自己修行，净土门是靠佛力往生。净土门也不能违背缘起的法则。法藏菩萨发愿成就西方极乐世界，如果你懂得缘起的法则，你就知道净土的存在是必然的。所以，很多人问“西方极乐世界到底有没有？是不是天方夜谭？是不是讲故事？” 这就是不了解缘起法。懂得缘起法，就知道一定有净土的存在， 因为这是缘起的必然规律。

        我们这个世界也是缘起法，是谁的缘起法？是所有众生——你、我、他，是我们的共业缘起。因为我们的业是不清净、染污、颠倒的，所以我们缘起的世界就是三界火宅，是混乱颠倒的，痛苦扭曲的，不净的，所以昙鸾大师才说三界是染污相、颠倒相、破坏相、无穷相，循环无尽，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。

        “现在，实际上一切的事物若从横向上看是无限缘起的，即是空间的缘起”，下面从两个角度来说，就是时间和空间。以佛法究竟来看，《华严经》所讲的法界缘起，就是在一粒尘埃当中含摄过去、现在、未来，含摄一切宇宙万法，法界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含摄一切。

        打个比喻，就像帝网珠，一珠含摄千珠，千珠纳于一珠。帝网珠的每个珠子都反射光，每个珠子都可以把其他所有珠子都纳进来。

        就像镜子一样，这面镜子可以照见周围的镜子，把别的镜子都纳进来，别的镜子也可以把其他镜子都纳进来。

        就像现在的互联网世界，我们这个接收端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信息都纳进来，别人的接收端也可以把我们的信息全部纳进去。

        我们每个人的心，就像帝网珠上的一颗珠子，这颗珠子是球体，每个方向都像镜子一样吸纳外境，所有的景象都摄在当中。

        所以，一切万法，哪怕是一粒尘埃，宇宙法界的所有缘起、一切现象都纳在当中。

        这要怎么理解呢？比如这张桌子，它把整个宇宙都包含在里边了，这当然是不可思议的。我们从最浅显的层面、从大面来讲，桌子的存在一定要有树，树的存在一定要有地球，地球的存在一定要有太阳系，有了这一切，才能产生一棵树，有了这棵树，才能做成桌子，整个缘起，少了哪个环节都不行：这是讲自然环境。同时，它变成桌子，还有人类的一些造作在当中。如果你有智慧，你通过一张桌子就能看清整个地球的演变、宇宙的变化，甚至人类的一切造作行为，都能看出来。

        所以，算命算得很准，那都不算什么。比如，你把生辰八字一报，他就知道你的一些情况，因为你的信息在八字里都有了， 你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样的展现，他只是把八字里的内容解释出来。

        世间的每个东西都像电脑里的压缩软件，这张桌子就是一个压缩包，整个法界的内含都压缩在里面。那么，你有没有智慧给它解压？释迦牟尼佛用佛眼一看，全部解压了，“他是谁，他妈妈是谁，他的邻居是谁，他的业力怎么样……”，一切都是缘起。

        缘起分为两个方向，就是空间、时间。这也是以人类的思维概念来说的；如果以佛陀本身的境界来讲，不可思，不可说， 是一种超越时空的表达。这里讲业的因果缘起，主要是从时间来讲的。

        “从空间上来说的同时因果法并非没有”，前面讲的法界缘起，就是空间上同时存在的，那是用特别的思维方法，就不谈了。

        “说起因果，还是认为在因与果之间的时间前后与缘起才是正确的”，所以我们看得出来，这就是对不可思议的佛法——缘起法则，作一种暂且以人类流变思想、有时间前后序列的解释。这是站在另一个浅层面来说的。

       “随着业的思想逐渐深化发展”，这是说婆罗门教的弥曼差派哲学，因为他们不像佛陀那样，能透彻了解一切万法。以一般的人类来讲，都是逐渐进化的，对事物的认识是慢慢深入的， 这是正常的。

        “原本业指的是道德的、宗教的行为。行为停止后必定会留下‘余习’”，“业”在下面会解释，这里是把它限定在道德和宗教两个方面，这是有它的道理的。我们的行为，有些谈不上道德不道德。比如走路，走路谈不上道德不道德；蚂蚁在爬， 你说道德还是不道德呢？如果一个人晚上翻别人的窗户，偷东西，那是不道德的；如果房子着火了，消防员也翻窗户。同样是翻窗户，一个是翻窗户救人，一个是翻窗户偷东西，那就分出了道德与不道德。如果只是一只蚂蚁爬你家的窗户，那就谈不上道德不道德。

        业的行为，如果只是一种单纯的业，比如走、坐，那倒没有道德不道德。但是，佛法所讲的业报因果法则，是从伦理观、道德观的角度来说的，这才有意义，不然就没有意义了。

        “余习作因，又会引起下一次行为（果）”，这里讲到余习，后面还会说明。

        “至此，业力的不可思议性更加浓厚，最终发展成了业道轮回的思想”。

        这第二章，大约就是讲在印度的思想发展史当中，释迦牟尼佛来的时间点和当时的时代结合点；关于“业”，当时印度人的普通认识，还有释迦牟尼佛来了之后，以佛法的缘起法则，对它作出彻底的解释。